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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好时光-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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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霍之事!
应该不至于,赵祯不敢说自己绝对识人明辨,但大体不会看走眼。
范仲淹、韩琦不是那样的人,至少现在不是,他们的忠诚正直都能看得见。
可也只能说现在不是,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权力越来越大的时候。
王莽谦恭未篡时!
古训说的一点不错,没有一开始便飞扬跋扈的权臣,野心都是被权力滋长起来的,欲望足以抹杀所谓的忠诚。
身为皇帝,必须警惕。
当然了,事实层面上,赵祯内心更愿意相信,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污蔑,是故意陷害革新大臣。
可是那又怎样?
没有证据,无法证明石介的清白。
而且正如夏竦所言,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能不能信又是又会是。
身为皇帝,考量事情的依据从来不是真相,而是利益。
皇位稳固,是皇帝首要,也是至高至重的利益。
赵祯本就开始有所动摇,这一遭他越发看到了反对的力量何其强大,让他不得不重视,认真思考接下来的局面。
新政还能继续吗?
大宋的积弊确实存在,范仲淹等人也确实有心有力革除弊政,富国强兵。
可是……
眼下这个局势,新政恐怕难以继续,否则恐怕就要动摇国本了。
放弃?
赵祯有些不甘,也不忍辜负了一帮心怀赤诚的老臣。
就在官家危难之际,这几份奏疏摆在了御案上,那几句打油诗也传入了垂拱殿。
杨三郎?!
为何会牵连到他呢?
“韩、范二位相公和尹师鲁不知为何进了杨记食府,指名要见杨浩。”
王守忠道:“杨三郎避而不见未果,逾墙而走,至于打油诗从何而来,尚不确定,仍在追查。
可以确定的是,此事让两位相公颜面尽失,算是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不走怕是不行了。”
“杨三郎,他何至于此?”
赵祯心中终究不忍,对范仲淹等甚至有些歉疚,也有些许不满杨浩的做法。
王守忠小声道:“官家,杨三郎纵然有错,也是小过,散播流言蜚语,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才真正可恶。”
“这倒是,不过这小子也是,他一向行事稳妥,怎地此番如此莽撞?”赵祯对此甚为不解。
“官家,据老奴所知,杨三郎虽然逾墙而走,但着其幼妹给相公带了话。”
“嗯?”
王守忠轻声道:“是非之地,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这句话很私密,街头巷尾的传言中并没有,但王守忠知道,并且留意到了。
赵祯神情微微一滞,显然有所悟。
“大伴言下之意,杨三郎一语双关,提醒范希文、韩稚圭?”
“有这个可能,杨三郎虽然年轻,却不是浅薄之人,他的话……老奴觉得应该往深了想。”
王守忠悠悠道:“老奴甚至怀疑,韩、范、尹三人去杨记,本就是有意而为之,兴许……”
“他们都是宰执重臣,能听信一个少年的说辞吗?”
“前次与西贼谈判,便是杨三郎的主意。而至于听不听劝,要紧的不是年龄,而是有无道理。”
王守忠小声提醒,赵祯顿时记起,韩琦被贾昌朝激将,豪气应下与西夏谈判的苦差事,也是去过杨家小店之后。
今次,如出一辙。
赵祯低声道:“如此说来,杨三郎不仅没有无礼,还是一番好意。”
王守忠道:“八九不离十,不过他应该没料到有人推波助澜,让情势到了如此地步。”
“这小子真是…”赵祯有种再度刷新认知的感觉。
过程与原因已经不重要,木已成舟,该如何解决才是关键。
盯着面前的几分请求外调的奏疏,赵祯有些沉默,有几分犹豫。
“大伴,你怎么看?”
“官家,论理老奴掺言朝政。”
赵祯摆摆手:“无妨,大伴不是外人,权当与朕闲聊。”
“是,老奴以为,杨三郎所言不无道理。
范、韩、尹、富诸位想必本身就心有不安,上疏请调,想来是为避嫌,亦为自保。
也许,他们走了,东京的是非也就平息了。”
王守忠语重心长道:“若他们继续留在东京,波云诡谲,风起云涌,老奴担心…官家安危,社稷安危。”
赵祯确信,王守忠绝对是普天之下对自己最忠诚的人之一,或许不懂朝政谋略,但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自己好。
大伴能这么说,显然已经嗅到了危险气息。
新政改革,富国强兵固然重要,但前提是坐稳皇位,江山稳固。
守旧势力太强大了,他们如今算是给面子,针对的只是负责新政的臣子。
如果自己坚持不让步,一意孤行,后果会怎样呢?
他们会不会针对自己呢?
赵祯盯着殿角,原本悬挂珠帘之处,默默发呆。
他想起了母后刘娥曾经的叮嘱——莫忘社稷根基。
大宋的根基是什么呢?
赵祯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突然有些不寒而栗,盯着奏疏又瞧了片刻,提起朱笔写下一个“准”字。
不久之后,中书便传出旨意:范仲淹宣抚河东、韩琦宣抚陕西路、富弼宣抚河北路,防秋固边。
第八十七章 赤诚少年()
范仲淹、韩琦、富弼都走了。
新政中坚力量,核心要员被迫外调,黯然离开东京。
防秋固边,只是个借口,辽夏在河套大打出手,大宋边疆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何须重臣宣抚防秋?
说到底,不过是体面的流放罢了!
要不了多久,宣抚使之职就会被撤销,然后贬谪边远州郡,当个知州或通判。
他们之中,除了韩琦、富弼等少数人,大多数人都再难回东京中枢,甚至客死他乡。
尤其是范仲淹,在原本历史上,未来八年历任五地知州。
不断的调任奔波,耗尽了这位心忧天下,胸怀抱负老臣的全部心血精神,最终油尽灯枯,于调任颍州途中遗憾去世。
一想到这些,杨浩心里便不是滋味,甚是不忍。
那日他暗示让几位早日出京,远离是非之地,是一片好心劝慰。
但打油诗、以及满城风雨的流言,完全出乎意料。
诚然自己翻墙,不愿沾染是非是一点私心,却被人不断放大,成为攻讦、羞辱范仲淹等人的凭据,由头。
生生让忠直干臣被称之为“跋扈相公”,与杜工部笔下的“石壕吏”相提并论。
赤果果的羞辱,让相公们颜面尽失。
请调宣抚外地,除了是远离是非,留得青山在的权宜之计,恐怕也有自己的责任。
杨浩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于是乎,他一早便找了个理由出了封丘门,在城外胡乱转悠一圈,在回城的路上“偶遇”出京宣抚河东的范仲淹。
马车在城门外略微停驻,范仲淹探头出窗,看向即将远离的东京城。
今日一走,何日能归?
或者,还能不能归来呢?
满心抱负,一腔赤诚,难道就这样无疾而终吗?
范仲淹长叹一声,满心惆怅,前程一片昏暗。
往日也算故交众多,今日离京远行,却鲜有人来送行。
唉!
然而,就在他叹息一声,准备放下窗帘,怅然离去时候,他看到了道旁的杨浩。
杨浩正好瞧过来,几日不见,往日意气风发的范公神色黯然,好似苍老了好几岁。
被迫外调,新政岌岌可危,名存实亡,对这位革新大臣的打击可想而知。
也许他之所以早早溘然长逝,除了不断调任折腾外,也与抑郁有关。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胸怀经邦济世之才,腹有辅君安民之志,却不得施展,绝对是一种折磨。
庆历新政,只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用错了方法。
范仲淹,是个好人,一个值得尊敬的好人。
今日一别,或是永诀。
杨浩整理衣冠,隔着道路,恭敬一礼,表达心中深深的敬意。
范仲淹看到了。
从杨浩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此子心怀赤诚,那天的无礼言辞确实是“金玉良言”。
此子一直避而远之,并非没有道理,或许真如韩琦所言,他早就看透了什么。
革新没有错,或许是方法不对吧!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范仲淹其实心里清楚,新政已经名存实亡。
所以,他开始反思。
哪怕不成功,也要弄清楚错在哪里,为后来者提供经验教训。
一时尚恐怕难有结论,但范仲淹隐约有种感觉,杨浩或许看出,看懂了什么。
那么……
自己已经老了,多半再也没有机会了,大宋的未来就指望这些英姿少年了。
范仲淹心中泛过一个念头,远远朝杨浩点点头。
彼此各一个动作,没有任何的言语,但一老一少似乎都从对方的神情里看懂了什么。
窗帘放下,马车启程。
目送车马消失在道路尽头,杨浩怅然转身回城。
他不知道,城头之上夏竦、贾昌朝同样盯着出城的马车。
“范希文这一走,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绝不能让他回来。”
“也是,唯有范希文走了,新政才能彻底灭绝,不至死灰复燃。”
“可惜啊,他们走的够快,否则……哼哼!”夏竦冷笑一声,显然还备有尚未来得及使出的后招,杀招。
贾昌朝劝道:“罢了,子乔勿要贪多,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大宋素来讲究仁慈,赶尽杀绝并非好事。”
“也罢!”
虽有不甘,却也无奈,夏竦笑道:“此番也算让他们知难而退,一帮只会做梦的书生,太自以为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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