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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4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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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不假思索地,他将长剑也挥出了道道虚影如缕。这是剑录第八招——他现在称之为“测”——以极快的速度变换着出招的虚实,比匪夷所思的“险”更叫人“测”不准来路。呜咽咽剑风裹挟快逾闪电的赤红迎击而上“彻骨”,如群星落下无数血痕。
连续不断的剑匕相交之声从笛声中击打而过,从远一些的地方听来,却竟像是“叮叮咚咚”的轻盈伴奏。直到——再什么样的烈风撞击也裹挟不了两个互不相让的身躯久长地停留在半空——叮咚声从半空终落地面,群星化为星尘,血痕淡入泥土。大概是某种杀手的本能令得两人于同时落地的瞬间不约而同充满戒备地向后跃开,各自向某一二竹后稍掩身形——但也同样是那种本能令两人都急切要寻着对方的破绽,以至于没有谁能真正停下脚步,便这样就着相隔数丈的距离,以同样的速度向着同样的方向不断急奔急停,默契得好像照着镜子。
夏琰将逐血回入了鞘,沈凤鸣将彻骨隐入了袖。适才在空中那一番极快的招式交换已经令两人都微微气喘,他们很可以就这样结束——即使再继续下去,大概也分不出胜负。可是——在这样的急奔之中,谁能肯定对方真的能与自己想的完全一样,会在下一道或下十道竹影之后熄下战火,谁又能肯定对方收起兵刃是怀了握手言和的心思,而不是在伺机一击定论?就连秋葵的笛声也还依旧高下迂回地穿耳入心,不曾停歇,两个原就为决一胜负而紧绷起心弦的局中人,如何可能轻易停止?
“恶”。夏琰的心里想到了这个字。剑录第四招——“恶”,凌厉以之名扬天下,他也曾在与马斯一战中勉强用过一次。今时今日的自己,只消能有片刻专心聚意,当可完满用出这一招——只不知,沈凤鸣会否也愿意用这种方式决出胜负?
“殒星”。沈凤鸣的心里亦想到两个字。彻骨的雷霆一击,其实亦是自己自少年时起就得以在黑竹立稳脚跟的“杀手锏”,虽则——为不使人识出与彻骨的关系,他很少真正将匕首露出来,招式表象上也稍有区别——只不知,君黎是否知道我还藏了这一式“殒星”不曾用过?
在某一个瞬间,急奔的两人的目光忽越过繁繁重重的枝叶相遇,骤然间好像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什么。脚步忽停,这一次是真的停了,静静止止地立在原地。
夏琰将还鞘的剑抬了一抬,沈凤鸣也将笼住匕首的衣袖举了一举。如此——彼此的意思都算是确认了——终要有这万钧一击,才能算作是真决了场胜负。凶险?死生?大概只有看客才会念起。可惜,没有看客。所以——陷入其中的夏琰与沈凤鸣,是不记得的。
。
四六七 月夜之食(八)()
竹林忽然这么安静,静得——连“听客”也觉到了变化。秋葵将笛音宛转压低,将高亢的“动”又变回了轻悠的“静”,仿佛不愿打扰两个人的沉思。
沈凤鸣很喜欢这样的静。这样的乐音之下,他才能慢慢寻找每一次一击必中前的那点凝思。他此刻不担心他的对手会以抢攻来打断他,因为他知道,夏琰也需要这样的静。
夏琰杀过的人比沈凤鸣少得多得多,可毕竟也不能叫新手了。他感受过“恶”的用法。他也感受过生死。他将手放在剑柄上,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点最“恶”的心境。他也不担心他的对手会提早打断他,因为——他已在对方的眼神里看见了一样的念头。
没有一场决斗会允许这样的片刻的存在。但它真实存在了。
也没有太久,两个人从各自的沉思里抬起头来,用眼神彼此问答——准备好了。竹笛声恰在此时稍稍一偏,转入下一阙。
下一阙——大概是又一个漫长的故事,但两人的一击很短。每一个杀手最致命的一击,通常都短得无人能看清。唯有相隔数丈的距离有点碍事,令得——握剑的人和按匕的人不得不花点时间相向而奔。而就是这数丈终于变成一丈——逐血、彻骨终于将出未出——那显然没有讲完下一阙的竹笛之声,突然,停了。
两人的动作快逾电闪,只在那笛声从有至无的一刹那,一个已经出鞘,一个亦已离袖。可笛声停得那么突然,突然得——即使上一霎还陷于全神的生死胜负,这一瞬忽然便回到现实——回到那个——竹倾叶纷的现实。
成群的乌鸟在远处莫名嘶叫着飞起,剑华与匕寒割裂开漫片的竹枝,像整个竹林被哗然打开两片虚空。但“逐血”与“彻骨”——在展现出最真实的“恶”与“殒”之前,在决意撕裂或是贯穿对手咽喉的要害时刻,在明知理应你死我活的死生瞬间——同时自然而坦然地停止了向前之势,没有触到本应奔向的那处血肉,“铛”的一声,只留下淡淡一点本不应相遇的余晕,和一丁点儿气血翻涌的余威。
没有对话,甚至没有对视,两个人兵刃一触即收,如这般酣战也能一刹那结束,都向竹林外急奔。掠进厚土庵的大门,秋葵依旧坐在那里,竹笛还在手中,不像遇了什么险。沈凤鸣径抢到她身前,有点担惊地看她“出什么事了?”
秋葵抬起手,指指天空,“你看那个。”
沈凤鸣与夏琰一起抬头。月不知何时缺蚀了一块,变成了种诡异的形状。
“……天狗食月?”
这景象奇诡得两个人都心头发震。“天狗食月”应是开始了一会儿了,只不过秋葵一直闭目倾听,直到愈来愈多因天象突变而生出的鸟兽扑棱之声令得她睁开双目,才陡然发现圆月已缺;而那林中斗狠的二人,竹叶蔽月,只见夜暗疏影,于此等变化全然不曾留意。
总算秋葵并无出什么意外,两人松下口气,不觉对看了眼,眼神里很是交换了下“还打不打”这四个字。秋葵果然适时开口“你们俩……不打了?”
沈凤鸣面上顿然露出十二分不满,一霎时就原形毕露“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我同道士打架——你竟然不拦!”
秋葵露出冰冷不屑的表情“打架有什么稀奇。难不成你们两个男人,还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还要靠我来拦着不成。你到底是想打呢,还是不想打?”
沈凤鸣有点无语。上一回不过是与夏琰动了几句口还未动手,秋葵便紧张得不得了,两处说和,这次两人分分明明真刀真枪动起手来,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能放心坐着不管。
“你怎么肯定我们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夏琰开口,带了丝笑,“我就不晓得——想打、不想打,又由不得我,莫名其妙的,便与人拼起命来了。”
秋葵动了动手里的笛子,“半点杀气都没有,拼什么命?不过是‘过招’。”语气竟然很是风凉。
“你还能觉到有没有杀气?”夏琰便也不客气回以风凉口吻。对于秋葵对此事的无动于衷,他多少也是诧异的。
秋葵并不生气。“我不必一定用内力才能感知杀气——我只要听就好。没有魔音,只是不能影响你们对决,可你们的对决却能影响外物——包括寻常笛音。适才——笛音穿过你们那里,半点曲扭变化都没有,足见你们那战阵之中,根本没有多少杀气。”
这解释竟也有点道理,夏琰顿然无言以对。“原来你是为这个一直吹笛。”沈凤鸣亦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其实还是担心。放心放心,我同道士打这一架也够了,暂时不想打了!”
夏琰却冷哼了一声,趁着他同秋葵说话不备,伸手一抄便将他插在腰间的竹笛抄过,“胜负没分,怎么便‘够了’?——我与你说,凌大侠这剑法真要用起来可不止此,你看着。”
他伸直手臂,明镜诀之“虚实”二诀汇入“流云”之意,贯入笛中,剑气行过笛身,至远端离开,依旧如受牵引,精确扬动沈凤鸣白色襟袍。“如果凌大侠在此,他根本不会容彻骨近他身周,照样能以剑气伤人。虽则他与我所用内功心法不同,但意思大致相似。”
沈凤鸣直起身与他当面,想了一想,“凌厉的内功是后来修学渐长的,当年——与彻骨同在黑竹的当年——却做不到这一步。你将今日的凌厉与昔年的彻骨来比,未免不公,倘彻骨能活到今日,未必不如他。”
夏琰便笑“我当然是晓得这个理,否则方才也不会只与你比兵刃、比招式,也没带入‘剑气’了。我只是说——方才我们各自代替的是昔日的凌厉、昔日的彻骨,而此际——我以我所学内功加于剑法之上,代替今日的凌厉,你便以你的心法加诸招式之上,代替今日的彻骨。便也公平了。”
“我的心法……”沈凤鸣便伸手,向那竹笛另一端握来。他手尚未及至笛身,笛身那端竟已微微色变,及至他将竹笛一把握紧,寒意忽起——白色冰霜之意竟就着他掌下那方寸之地一点点蔓延上来,眼见要蔓到夏琰手执的这一半,复又退去,随即变为青色,往复一次,又变为黑色。
“这是幽冥蛉之剧毒。”沈凤鸣就着那沿竹笛一分分蔓延的黑色,看向夏琰的双目,“适才那两个,一个是冰蚕之力,还有一个是我从关默那吸来的蛊力——尽数是剧毒。实是不好意思,我这人修炼内功一向耐性差了点,真较量起来定不是你的对手,只有这身意外得来的蛊毒功法,还敢称有点威胁。如果我握住匕首时施展蛊力,剧毒便会传至匕首之上,若与你剑相交,便会循之传至你的长剑之上,直至——逼你不得不弃剑缩手。不过你能用剑气,未必要与我这个兵刃相交的机会——可我想这便正是彻骨与凌厉,或是我与你真正该决高下的地方——到底是你能远我而一剑封喉,还是我先近你而匕击得手。”
夏琰目视那竹笛上的黑色被沈凤鸣收落退隐下去。从一开始沈凤鸣突然动手起,便是这样的光景——在长剑与短匕的决斗里,胜负不过就是远与近的微妙关系。在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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