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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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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忽然好像懂得了什么。不那么懂乐识音的自己,尚且明白沈凤鸣这叶笛声中所蕴之意,她不信那个聆音会琴的秋姐姐,会不明白他要对她说些什么,会不知道该回应他些什么。
她只是不愿意回应,所以,只能将自己这瑟然独立的背影永远地向着他。他所有的悠扬与怅惘,都是她不要的。他们的误会已经结得太深,深到无法可解,也不想去解。他们,大概永远也无法心无芥蒂地对望一眼,对话一句。
“砰”的一声。所有人的悠然思绪都被打断,回目去看,只见是单无意突用力拍了甲板,决然立起。自昨夜在月山南麓与娄千杉再度相见,他始终独避一隅,假作不觉,可闻听沈凤鸣这叶笛一曲,万种缠绵悱恻听在耳中只是痛彻心扉,他只觉这满天流霞,四滨露水,都要化作一生惘然向自己泼来。
——再美的风景,也终究不过倒影之水,虚无之镜。
他狠狠咬了唇,又“砰”一声撞进船舱之中。沈凤鸣也断了吹奏,众人面面相觑之下,只听里面砰砰咚咚的,传来一通捶墙撞柱之声。刺刺忙站起了身来,要往舱里进去,却被单疾泉一把拉住,道:“随他去。你也劝不得他。”回头向风庆恺颇含歉意道:“却只怕损了武陵侯船上什么物事,单某回头定照价赔偿。”
无意在三支之会上与娄千杉多有瓜葛,众人大都是见了,风庆恺心中明白,便也与单疾泉客气两句,不甚以为意。可刺刺到底有些担忧,听里头声音不断,只怕无意撞伤了自己,犹豫再三,还是要往船舱里去。
她才方身形移动,一个人影已款款抢在她前头,体形婀娜,正是娄千杉。只听她向刺刺淡淡说了句,“我去吧。”便掀了帘子,往船舱里走进。
这一下大大出乎了众人意料,只因娄千杉自来是不理睬无意的。不知是否方才的曲子让她心有所感,还是究竟对单无意怀了几分同情——无论如何,只消她愿意与无意说上几句话,怕比旁人说上一万句都有用得多。刺刺心中悄然一喜,停步由她去了。
舱中的碰撞之声陡然停止,谁都想象得出单无意的愕然。不过众人此刻的互望却又不免带了些善意的微笑。船依然在前行,日头已大半跃出了山坡。
单无意已经看到了娄千杉嘴角难以名状的一缕浅笑。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对他笑的。他不懂她的意思。他不明白,她是还要给自己什么希望吗?
然后,他看见她伸出食指,在唇前轻轻一竖,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无意识地点点头,真的闭紧了嘴,一句话也不说。娄千杉靠近过来,柔声道:“你将眼睛闭上。”
无意依言闭上双目。唇上忽然糯软,他难以置信地感觉到她温柔的双唇,心中只是剧跳,想要说什么,却又想起她方才竖在唇边的食指,竟不敢动弹一步。
笛声止后,船上的气氛显得轻松起来,众人大多两两交谈,没有人注意一只小蜻蜓从船舱的后窗悠悠然地飞来。船是顺风,那蜻蜓像是随着风被送过来,就这样落在船首处秋葵的视线里。她随兴伸出手去,让它立在指上,与己为伴。
沈凤鸣看着她,不自觉有些微笑。这样的她好像更有一些与这山水共存的灵动,比起之前始终僵硬的背影,他更愿意看到她对这世上的什么美好之物心有所属的样子,哪怕只是一只小小蜻蜓。
他望着那只来得恰如其分的蜻蜓——这小东西好像并不怕人,停在她指上,透明的长翼停止了颤动,甚至放心地慢慢收拢起来,淡柔色的身体也渐渐被朝霞映染成了一种血红……
忽然一瞬,他整颗心都僵硬了,好像想起了什么莫大的恐惧之事。“快扔了!”他不择言地大吼了一声,弹身而起,从船尾向船头疾掠过去。船身因为他的用力过猛晃了一晃,秋葵也晃了一晃,侧身间看到从身后和身扑至的沈凤鸣,吓了一跳,怒从心起,抬手就向他推了一掌。又见他一手长伸而来,似要抓向自己手指,她自是决计不肯给他抓住,手腕向船头一让,已在他手臂的极限之外。
这一让已让沈凤鸣心沉如冰。“不要!”他绝望而吼,可晚了。他看见那蜻蜓弯起身来,长长的尾巴就在此刻轻易刺入秋葵的指尖。一缕细微的刺痛让秋葵下意识一缩手,奇怪的滋味从指尖传进来,初时并不是痛,只是有什么东西沿着血脉一下子流入了心口。她回头想去看,可没来得及,沈凤鸣第二次的伸手,终于抓住了她指尖上的这只小小昆虫,在她——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一把将之扯去,过大的气力令小小虫子在他掌中被碾为酱泥,而秋葵适才击在他胸口的那一掌,才刚刚来得及将他的气血翻腾起来。
只不过是这一瞬——就算沈凤鸣沿着秋葵指尖血流的方向以最快的手法封住她周身要穴——一切已经无可挽回。晚了。他的面色苍白,不是因为那击在胸口的一掌,是因为一种足以击穿心底的绝望。太快了。刚才还在船尾对她温柔以望,可只是一瞬间,一切已被一只小小蜻蜓粉碎。船上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围拢过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或许只有他——只有他知道这只小小的虫子有多么可怕!
二七九 咫尺幽冥()
方才还想要抵死抗拒的秋葵,一瞬间已经无力站立,沉入沈凤鸣怀里。那种奇异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当血流从心口流回来的时候,一股死亡的气息也从心口冲向了她的全身。她痛彻心扉地嘶喊出一声。——是什么样的痛苦和恐惧能让她这样的人在沈凤鸣的面前嘶喊出声?可也只有这一声——她再也没有余力喊出第二声。那嘴张着,却已发不出任何声响。
一层死灰已浮在她肌肤之上,就连初升的朝阳都无法为她镀上生的光亮。
近前的君黎见状大骇,一垂手搭向秋葵脉门,指腕方一触,他面上神色愈发变了一变,强忍着不祥之感,将她手拿了起来。
素袖垂落,裸露出秋葵臂上肌肤——自手指至手臂的每一寸筋络血管之中,竟像有什么在蠕蠕而动。他捋高她的衣袖——上臂处亦已如是;再解去她颈边细结——肩颈处亦同样有物蠕动着;再掀开她另一边袖口——就连另一边手臂也是同样。每一处——每一寸目光所到之处——纤细的血管都像是活了,好似无数蛇虫钻入她的躯体,占据她的血肉,将她的周身,都做了自己欢腾的巢穴。
众人无不悚然惊呼,从舱里闻声而出的无意和娄千杉,亦骇得退了两步。
“……凤鸣?”君黎犹自有几分侥幸之心,抬头看他,要听他的说法。他已知秋葵必是中了极为厉害之蛊毒,可若沈凤鸣不开口,他终不敢便下定论。
可沈凤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昨日,他还曾不无得意地对君黎讲起——“昔年魔教之中,不是没有比幻生蛊更厉害、任谁亦无药无法可解之极凶蛊毒”——那无药亦无法可解之极凶蛊毒,他那时以为早是不存于世之物,可现在这禁术就在眼前,已经这样钻入秋葵的身体,他,能做什么?
他整颗心都似已空了,茫茫然,竟一丝应对的冷静都不再有了,脑中能回忆得起的,只有“无药无法可解”这一道生死之判。他还握着秋葵的左手——那被蜻蜓停留过的指尖,那为之狠狠刺入的细微伤口——像是仍不敢相信也不能明白为何这样的事情竟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也许从船尾到船头实是太远,他没能早点发现那只蜻蜓的异样;也许她对他实是太恨,所以竟连这种时候,她都定要与他作对。只差那么一点,咫尺却是阴阳之隔。他若早冲过来一步,她若没有偏偏将手避过了他,那只恶虫或许便不会有机会将虫卵注满她的全身。
“……幽冥蛉!”终是有人先叫出了这蛊毒的名字,众人循声抬头,见是摩失。他口音有些特别,三个字听起来好像是“有螟蛉”一般,但方才那只小小蜻蜓,怎么看也不似一只螟蛉。
“你认得这毒?……是你下的手!”风庆恺情急关心,自是不假思索,伸手便攥向摩失衣襟。他知道在这船上,除了那个一直被凌厉夫妇看紧的小孩关代语之外,只有摩失是幻生界的人。秋葵所中之毒想来是幻生界的蛊毒无疑,那么唯一有可能下毒的,也便只有摩失了。
可就连摩失此际也没了往日的临危不惊,面容有些扭曲,显然,此事也令他极为惊疑,风庆恺抓住了他,他都未顾上还手,双目只是瞧着秋葵,口中道:“实……实是……难……难以置信……”忽然手一动,一缕劲风便向秋葵颈上划去。
风庆恺眼疾手快,抬手一挡,“嗤”的一声,衣袖坠去半片。他大怒之下,双手连连拍向摩失胸前,李文仲亦掣出兵刃,从旁夹击,口中道:“快把解药交出来!今日这许多人,你能逃得了么!”
摩失连避带挡,躲过两人,冷笑道:“解药?解药便是现在就杀了她,她也好少受些苦楚!——沈教主,你自说,是还是不是?他们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众人目光都回至沈凤鸣身上。他仍然半抱着秋葵,虚脱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凤鸣,你说句话!”君黎急道。
沈凤鸣才抬起目光。“他说的没错。”他哑声道,“现在杀了她,本是最好的办法。”
“什么?”风庆恺与李文仲停下手来,面上俱是震惊。
“我解释给你们听吧。”摩失指着被沈凤鸣捏碎落于船头的蜻蜓尸体。“此虫名叫‘幽冥蛉’,不过,应该不算‘一只’蛊虫,而是——无数种蛊虫互相吞噬或寄生而成的。我在幻生界时,蛊法该算是都学全了,但却也没有学过此物的用法,更不要说炼制,只是在书志之中见过图样和说明,知晓这是门中除幻生蛊外,唯一一种绝无药可解之毒,也是被严禁习练之蛊术。”
“你说你不会用——不是你又是谁!”李文仲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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