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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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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实则深敬读书人,如今连他自己也勉强算得上是个读书人了。与他半师半友的崔暹,在行馆中人人尊称为“先生”,自然是因为高澄自己就敬重他,但崔暹算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也没有和高澄说话这么随便过。
父子,兄弟,在腾龙山漫云阁的行馆中,在大公子而不是世子的高澄心里,是敏感的词。而且恐怕不只在晋阳,也不只在高澄心中是这样的。
“遵彦兄,你真是有意思。”就在崔季舒心里隐隐担心的时候,高澄已经大笑起来。高澄顺水推舟的称呼倒好像一下子拉近了他和杨愔之间的关系,并且把两次拒见的不和谐也不落痕迹地掩盖了过去。而这个距离虽然拉近了,却又被他控制在一个并没有太近的尺度上,可以说在此时此刻,这个距离恰到好处。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叔正吩咐人上茶,季伦你过来。”高澄一边说一边已经自顾自地向荫荫古木丛中的一条小路上走去。走了几步才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笑道,“遵彦兄,这边请。”
已经被崔暹请过来的杨愔笑了笑跟上来。
崔季舒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在树丛中消失不见了才按高澄的吩咐去命人上茶。
深秋的太阳落山比起夏日来早了很多。天色渐暗的时候在古木遮天蔽日的半山坡处那一座轩馆里已经昏昏如夜。奴婢们穿梭往来灯燃了各处灯烛,室内一下子便豁然大亮起来。
这座轩馆的名字叫“松友轩”,就在整个漫云阁行馆入门往里走不远。这里是一大片年份极高的古木林,顺着小路走入树丛中,顺势略微往山坡上走不多远就能看到,平时极是幽静。松友轩这名字听起来既应情又应景。
奴婢们都退出之后,崔季舒没用高澄吩咐便自己去门口检点了一番又回来坐下。松友轩本身就相对低矮,不是那种轩敞阔朗的屋舍,可能是因为建在山坡上的缘故,迫于形势而已。
这屋子里没有放置胡床一类,大家都席地而坐。杨愔看看面前小几上除了鲜羊奶酥,还有热气缭绕的一杯茶。灯光下看茶汤清澈碧绿中还透着春天里刚刚生长出来的柳芽的嫩黄色。杨愔颇好这一口,是此中高手,一眼就看出来不同,心里也能猜个大概。
坐在杨愔对面的高澄先托起青瓷茶盅,同时示意杨愔也试试看,然后便只管自己啜饮起来。高澄出身世代北人,但杨愔看他饮起这南人的心头所好来倒也颇懂得品味。
杨愔略一饮便放下茶盅,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慢慢抚摸细腻如玉的瓷质。
“怎么,杨长史有心事?”高澄开门见山地问道。
第104章 :大丞相父子释前嫌()
“容愚兄在大公子面前卖弄。”杨愔抬起头来看看高澄,接下来便娓娓道来:“此茶是数百年前出自僧家的神物。先考在日曾说,此茶名蒙顶,因汉时僧人将其植于蒙山之颠,所植茶树历尽生死却始终不肯灭绝,最终才得了这蒙顶茶。”
高澄不知道杨愔为什么忽然讲起故事来,但心里明白杨愔绝不是真的有意卖弄的浅薄文人,便也静心细听。
崔季舒和崔暹叔侄自然也都是聪明人,料想杨愔也绝不会是专程从邺城赶来讲故事的。
杨愔偏停下来,凝视着灯火里氤氲的茶雾出神。气氛瞬间便不似之前轻松了。好在片刻之后杨愔又接着道,“蒙顶茶难得,先考在日甚是喜欢却无缘多饮。余少时侍奉父亲饮茶,一室之内满是馥郁之气,父亲称其为仙茶。”杨愔抬起头来忽道,“尔朱氏杀父灭族,余幸得大丞相相救,又苦心简拔。日后必以诚挚之心报大丞相再生之恩,只是若再得蒙顶茶,不知该奉于谁。”
杨愔话音落去,但已不如刚才一般谈知风生,不知不觉间一丝淡淡的哀伤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来。
这话里的意思太多了。崔暹机警,立刻便心里一亮,难得开口道,“杨长史忠悃之心必不负大丞相,只是思父之情更让人感怀流涕。”他一边说一边看高澄。他坐在杨愔之侧,只看到对面坐着的大公子颇为沉默,显然也是勾起了心事。
崔季舒就坐在高澄身边,侧身看着高澄道,“大丞相从未提过郎主,安知不是心里想的太多了。”
好半天,高澄抬起头来,淡淡道,“遵彦兄一族尽被尔朱氏诛杀,如今孤身一人,无人怙恃,难免思父兄。”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崔季舒看着灯影里半明半暗的高澄美极了的侧影,忽然心里觉得有点陌生。从前的世子,从来不会这样掩藏自己的心思,也从来不会这样表里不一。不知是该说郎主长大成人变成熟了,还是该说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大丞相了?而郎主的心思细腻、深沉也更让他惊讶了。
倒是杨愔大笑道,“大公子何必如此多虑。视父如父,视兄弟如兄弟,大公子一向心怀天下,怎么忽然敏感多思起来?”
高澄也大笑起来,“遵彦兄见笑,不是我敏感多思,只怕有人敏感多思。”
杨愔看着他笑道,“别人敏感多思是别人的事,大公子何必被人牵着走。大公子将来一人之下万之上者,难道容不下自己兄弟?”
杨愔话说的太直白了,二崔谁都没有接着往下说。
高澄心里虽有所动,但表面上却大笑道,“久闻遵彦兄是弘农才子,名不虚传也。”
宴饮是什么时候散了的?觥筹交错之间的客套话又说了多少?四个人都算是有心机的聪明人,之前说过的谁都没有再提。天什么时候彻底黑下来了?杨长史什么时候离开行馆回了自己的书斋?听侄儿崔暹说,数月以来第一次见郎主饮酒,而且还是这样豪饮无度。
漫云阁行馆彻底地安静下来了。万籁俱寂、漆黑一团的真正深夜来临了。不知道为什么,崔季舒毫无睡意,他只想到山顶上的朝露亭里去坐一会儿,好好想想这些天来的事。
他身材胖大,又是在黑夜里登山,着实费力。一路上总觉得树丛中、野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动。想着也许是什么狐、兔之类也就不去管它了。深秋的夜颇有寒意,但是当他登上山顶的时候却已经大汗淋灕。
崔季舒只管自己往朝露亭里走,不经意一抬头却猛然发现亭子里坐着一个人,失声大呼,“何人在此?”
“大呼小叫什么?如此目中无人,连你郎主都不认得了?”亭子里坐着的高澄却平静极了,显然是他早就在黑暗里认出了崔季舒。
崔季舒听到是高澄的声音立刻便松了口气,走进来在高澄边上坐下来,问道,“郎主深夜不眠是有心事吗?”他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也记起了刚才宴饮的时候高澄一觞接着一觞饮酒的样子。
黑暗里他还看到高澄仍然是那一身单薄又不讲究的袴褶,如丝的头发也还是披散着的。崔季舒忽然像控制不了自己似的脱口道,“世子从前从不如此。”这时寒风掠过,刚才还一身热汗的崔季舒禁不住有点颤抖。
听他脱口叫出“世子”高澄也一怔。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又有人告诉他可以找回来。但这东西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两个人都没说话。
高澄站起身来往外面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下山吧。”
崔季舒跟在高澄身后,两个人这时都不急不躁地慢慢往山下走去。彼此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走到了天一阁书斋的月台上。
高澄忽然道,“叔正,你不便在此久留,此番就跟我一同回邺城吧。”
崔季舒虽然心里稍觉意外,但还是在他思量之中,反倒极自然地回道,“郎主说的是,大丞相也甚是爱蒙顶茶。”
这时忽然又是月台边上树丛中微动。高澄定了定,往那里走去,忽然觉得面颊上有什么东西拂过,伸手一摸却没摸到,低头便看到一片极大的枫叶落在地上,格外不同。几天以来他总觉得身边时时有人,此刻便俯身拾起叶子。
高澄眼神极好,在黑暗里已经隐约看到叶子上有字,他赶忙拿着叶子往书斋里面走去,一边招呼崔季舒,“叔正!”
崔季舒也忙跟了进来。
天一阁里面还亮着灯。高澄拿着那片大大的枫叶趁亮着光仔细瞧。崔季舒也在他身后凑上来看。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两行汉字,“花必开,事必成,我等你来。”
“师父?!”高澄脱口呼道。
“是何人?”忽然低垂的床帐里面也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一点惊慌。
高澄这才记起来月光还睡在他的床上。他转身便将崔季舒推了出去。
“郎主,你”崔季舒被他推出门外,脚步踉跄,几乎跌倒。他也刚记起这事。
高澄关上门。眼看着自己被关在书斋门外,崔季舒站稳了自语道,“郎主你何必如此?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高澄关了门,又转过身来,轻声道,“是我。”
“大公子?”月光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来,这次镇定了许多。“大公子怎么来了?”说着她已经挑起绣了飞鸟、树木的锦帐。
高澄已经走到榻边,坐下来,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下榻。趁着灯光能看到月光也头发披散着,但是毫无沉睡过的痕迹。不等她说话,高澄便道,“我有事即刻就要起程去邺城。过一两日,等你的伤好了,崔季舒安排的人便会送你回去。他私下里行事常无定数,你不必放在心上。白天拿你玩笑,算是我冒犯了。”
月光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听了他的话一时没回应,这太让她意外了。想了想才明白高澄的意思。
高澄与她对面而坐,两人之间不足盈尺。看她好像没明白似的一句话也不说,便就这么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眼睛美极了,但忽然发觉她落泪了,便不解道,“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月光狠心道,“深夜不归,怕母亲惦念。”
高澄真以为如此,禁不住笑了,觉得她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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