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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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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劭叹了口气,顺势坐在床沿“说你蠢,你还真蠢。你倒想想,如果我真还记得这期间的事儿,我自己就该当先把在临江修水坝的事说出来,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
行苇审视地打量他片刻,嘴唇蠕动了一下“那你再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
他又笑了,眼底却是冰冷“我听你说了好几遍,却总记不牢。”
显然,他并不相信陈劭前几次的述说。
陈勋竟也未恼,只略有些不耐烦,举手搔搔头皮“那我就再说一遍。元嘉八年春,我在川陕查到了一点丝索,正指向宁夏,于是我便假装在陕北失踪,独自潜去宁夏罗平堡一带,我隐约记得,有一个老兵便住在石嘴山左近,他应该知道些事情,我便去找他,然后……”
他蹙紧眉头,目中现出回忆的神情,面色渐渐发白。
看得出,他正努力回思前事,只是,越是如此,他的面色就越白,额角还渗下细汗。
行苇紧紧地盯着他,双目不离他的脸。
约莫小半盏茶后,陈劭猛地抱住脑袋,身子用力摇晃,语声断续“我就……就只记得这些。再往后的事,我怎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帐幔抖动,泼墨山水似活了一样。
“还是想不起来么?”行苇平平地问道。
陈劭用力摇头,身子躬如虾,声音里隐隐透出愤怒与绝望“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纱帐遮住光亮,他的青衫随语声晦明,若怒风狂涛,语声也抑着暴躁“我怎会如此之蠢!竟比你还蠢!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咚”,他重重将脑袋往床柱上撞,旋即仰面倒下。
行苇冷冷地看他,数息后,往前踏半步,似欲去扶。
陈劭猛地坐起,凌乱的发丝下,眸色寒鸷“回去告诉你主子,我真的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你主子若不乐意,任凭取我性命。”
苍白的唇、苍白的脸,吐出这话时,却像在述说平常。
行苇退回原处,垂下眼睛,语声冷淡“我的主子,也是你的主子。”
“你错了。”陈劭定定看着他,瞳孔如黑洞,唇角咧开一线“你认其为主,而我,却是你主子的同道。”
他挥了下衣袖,神情寒冽“人与狗是有区别的,你不过就是条狗罢了。滚!”
行苇面无表情,躬腰行礼,忽然拔高声音“老爷,邱大人的回信就只送去就成了么?您可还有什么话要捎带的?”
陈劭讥诮地勾起唇,旋即,便换副温和表情,声音也极温润“就把信送去罢,若他问起,你就说我这里一切都好,再谢他送来的那套笔砚,就说我用着很好。”
停了停,添句吩咐“你去罗管事那里,就说我说的,要他照着上回李大人的礼,备份四色礼盒儿,你到时一并带去。”
“是,老爷,奴才知道了。”行苇恭敬地道。
自进屋至今,这是他头一次以“奴才”自称。
“去罢。”陈劭似笑非笑看着他。
行苇躬身退下,不多时,门外传来他离去的脚步声。
陈劭静了片息,直身而起,提声唤“巧儿进来。”
巧儿才领罢晚饭,听唤即至,陈劭指指发髻“有劳你,替我挽发。”
这亦是常事,陈劭素常午睡起来,总是要梳头换衣的。
巧儿应下了,唤来小厮送进巾栉等物,陈劭自坐案前,巧儿替他重挽了髻。
陈劭弃了原先那根羊脂玉簪,换了根乌木直簪,又换了件海牙袍子,随后便出了屋。
“老爷,天晚了,可要先用饭?”巧儿追出来问。
陈劭一手提盏素纱灯,一手执伞,转首道“我散一散,回来再用。”复回眸,漆黑眼瞳映着烛火,浅笑微温,似春夜疏星,光华流泻“你们先吃罢,看饿着。”
“老爷可要个人跟着?”巧儿再问。
陈劭素昔好性儿,她便也不像开始时那般胆怯了,偶尔也敢多问几句。
只是,陈劭早便往院门去了,闻言只将手摆了摆,须臾后,青衫翻卷,似湖水临风,掠过满院清秋,径自跨出门槛。
夜晚的陈府,鲜见灯火,西路一半儿皆是乌沉沉的,细雨敲着伞面儿,零落数声,凄清而又寂寥。灯笼里的微光,也只照出数步,光影下细雨如絮,绵软纤柔,好似春时风烟。
陈劭叹了一声。
春天早便过去了,这潇潇夜雨、冷寂寒秋,才是陈府真正的光景。
风穿林、雨打叶,竹林间一片幽沉。他穿廊绕户,也不知走了几时,眼前忽然现出一道竹桥,桥上悬着一排绛纱灯笼,碧栏翠蓬,倒映水中,被细雨点作碎星。
那所名叫“临水照花”的院落,正在桥外。
陈劭止了步,立在桥上张望,夜色扑天盖地,雨声绵密,然而,那一道竹桥灯火之外,却传来笑语和人声,清冷的空气里,飘来隐约的饭菜香气。
他挑灯凝眸,目色似怅似叹。
红尘烟火,温暖如斯,然而,却终在彼端。
也不知站了多久,灯中烛火渐微,渐弱渐熄,渐至于无。
烛灭的那一刹儿,陈劭面上,似浮起一个苍凉的笑,然而很快地,光影俱寂,那一领青衫、一杆竹影,隐入无边夜色……
。
第365章 花笺泪痕()
秋闱过后,天气转好,连着几日都是晴天,李氏院中几棵银桂开了花,她叫丫鬟集了好些花瓣儿,拿来缝制香袋儿,又命厨下制桂花露、酿桂花酒。
“这可是个好兆头。”罗妈妈笑眯眯看着丫鬟做针线,又笑看着李氏:“奴婢听人说,有个什么蟾蜍什么桂花儿来着,最是说人高中。大爷才考完,这当儿桂花偏就开了。且府里别处的桂花儿都没开,偏就只开了夫人这一处,这不正应景儿了么。”
李氏撑不住笑:“妈妈,那叫蟾宫折桂,可不是蟾蜍什么的,这话妈妈若说出去,怕要笑坏了人。”
一旁的绛云也掩口笑:“妈妈贵人忘事,上回把针线笸箩忘了收,回身就满屋儿乱找,竟找了整整两日呢”
罗妈妈便“啐”她,佯怒道:“我把你个小坏蹄子,分明找见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悄悄儿地就给放了回去。过后我翻出来了,还当它自己长腿跑回来了呢,可吓了一跳。”
满屋的人都乐了,李氏笑得直擦眼泪:“妈妈这张嘴,越发会说了。”
罗妈妈便作势要打绛云,手伸出去一半儿,到底绷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便在此时,绿水忽地走进来,束手禀道:“夫人,镇远侯世子夫人使了个妈妈来,正在外头候着呢。”
屋中笑声顿时一歇,李氏微怔了怔,问:“她来做什么?可知是何事?”
绿水道:“镇远侯府要开赏桂宴,那妈妈是来送请笺的。”
李氏皱了下眉,叹息一声,到底起身道:“快请她去花厅喝茶,我这就过去。”
绿水领命去了,罗妈妈忙张罗着叫人挑衣裳,紫绮捧来妆匣并首饰盒,屋中煞时忙碌起来。
镇远侯是个闲散爵爷,自来就喜欢办这些热闹事儿,这也是惯例。
那妈妈将花笺送到,很快便辞去了,说是还有几家要送,李氏也未多留。。。
每回镇远侯府举宴,都是大场面,自是广邀宾客。
那妈妈离了陈府,顺脚便去了永成侯府——也就是曾经的成国公府——将花笺递予了侯夫人许氏,又陪着说了好些客气话,方才离开。
许氏拿着花笺回了院儿,才一进屋,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旁边的杨妈妈瞅着不像,忙挥退众人,亲扶许氏转过槅扇,进得内室。
这一路,许氏的眼泪就没断过。
“夫人怎么又伤心起来了?”杨妈妈小声儿地道,双手捧起金丝团菊钧窑盅儿,搁在许氏手边,心底叹息,口中还是细细地劝:“这是才沏的蜜水儿,夫人先喝一口,有什么话您慢慢儿说。”
许氏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哭红了,哽咽道:“妈妈叫我慢慢儿的,我怎么慢慢儿的?这事儿难道不急人么?我再这么慢慢儿的,我的漌姐儿……”
她用力捏紧手中花笺,忽又察觉什么,忙展开抚平,含泪苦笑:“……这请笺也不能弄花了,若不然,只怕又要传得到处都是,说我气恨羞恼,拿着不会说话的东西出气。”
杨妈妈忙替她抚后背,轻声劝道:“夫人若不爱搭理这些事儿,不去便是。”她斜瞄那花笺一眼,目中隐着不屑:“虽然同是侯爵,咱们与镇远侯府可不在一个台阶儿上呢,就为这么件小事儿,您自个生闷气也太不值当了。”
许氏抬手将花笺朝案上一掷,气苦道:“若换了以往,我自是想如何就如何,可如今却是不行了。”她目露恼恨,拧眉切齿:“如今我不过是个侯夫人罢了,再拿着从前的作派,别人只怕更要笑话儿了。”
语罢,狠狠朝地下啐一口,面色越发恼怒:“他们倒好,全家跟着受累的时候,他们躲出去了。等着我们矮下一截儿来,人家又升上去了。我呸,什么阿物儿。”
杨妈妈深知她这是左了性儿,那镇远侯府的妈妈也只随口一提,说是陈家那里也送了花笺,这实则是在讨好,却未想戳在许氏痛处,她不恼才怪。
杨妈妈叹一声,正欲再劝,门前帘忽地被人挑起,带进一阵风,却是永成侯陈勋走了进来。
“给侯爷请安。”杨妈妈见机极快,立时上前见礼,请安声比往常都大。
陈勋摆摆手,神情极淡:“你退下。”
杨妈妈不免发急,却也不敢多逗留,借转身之机,下死力朝许氏打着眼色。
男人在外辛苦一天,归家后,不说热茶热水地服侍着,反倒哭天抹泪地,换谁都要烦。
在这个家,陈勋就是许氏最大的倚仗,杨妈妈自是希望着,他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地,莫要生龃龉。
许氏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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