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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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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真正的剑修,当山压于顶而心不负,色形于外而意不动。能发能收,可静可动,谓之‘人在剑在’,又谓之‘剑无处不在’。”
支狩真清啸一声,剑光又是一变。此时此刻,他方才真正领悟了清风昔日所授。
漫天剑光纵横,神出鬼没,时而收缩,时而暴涨。时而似盈满天地,时而似藏于介子。时而如霹雳怒吼交击,猛烈刚硬;时而又如雨雪菲菲细语,柔和绵密。
剑光腾挪不定,仿佛随时出现在厢房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丝缝隙。无论蜂群如何扑击,总有一缕剑光精准迎上,将其击毙。
剑无处不在!谢玄微微一震,茶盏溅出几滴琥珀色的茶水,泼在手背上。众人看得目眩神迷,失声无语。王凉米更是双眼放光,俏脸兴奋得通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日头开始西斜,钩饴蜂依然有增无减,汹涌飞扑。而剑光仿佛也不知疲倦,无休无止迎上,不曾比先前弱上一分。盯着那个始终沉静的身影,众人心中渐渐生出寒意。
“诸位仁兄光看热闹,怎地也不来帮我一把?”支狩真忽然长笑,身形主动扑出,脚步一转,绕向白坚。
蜂群追着支狩真扑过来,白坚神色一变,刚要开口,凛冽的剑光逼至面门,白坚惊得汗毛倒竖,嘴巴发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钩饴蜂纷纷绕过白坚,追击支狩真,支狩真却只绕着白坚反复游走,剑光将其一同裹入。白坚虽想脱身,但脚步一动,就被耀眼的剑光逼回去,硬生生困在原地。
剑光如电如露,森冷侵肤,白坚像是随时会被刺中,不由又气又惧,心慌意乱,刚欲提起丹田浊气,剑光便从小腹前迅即掠过,剑气激荡之下,他半身痛麻,连动手反击的机会也没有。
再过片刻,众人只听白坚大叫一声,直挺挺地仰倒在地,竟然当场晕厥。
支狩真剑光一展,又向其余人贴过来。
周处望着逼近的摧人寒芒,忽而悲叹一声,低头注视着悬腰的长剑,喃喃自语:“周处啊周处,你自诩剑术勇猛,原来不过是一个坐井观天的纨绔子。”他一把抽出长剑,“啪”地拗断,也不顾环绕周遭的剑光,昂头向外走去。
支狩真微微一愕,断剑一旋,绕向陆凌云,口中笑道:“陆兄怎地要躲开?还不来助我一臂之力?”
陆凌云又惊又骇,酒醒了大半,一时急中生智,叫道:“原安,听说你自负才名,诗词琴技了得。你要是有本事让我哭,本少就服了你!”心下暗忖,他就算诗词念的再好,琴弹的再悲苦,本少就是不哭,你能奈我何?
“这简单。”支狩真微微一笑,脚步一滑,贴近陆凌云。
“砰”的一声,支狩真一拳击去,陆凌云鼻子一酸,又红又肿,两行泪水禁不住渗出眼眶。
不待支狩真看过来,卫兰尖叫出声:“玄哥哥,快救我!快救救我!”
“小安,还是为兄来助你好了。”谢玄缓缓放下茶盏,脱去大氅,走向支狩真。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击,仿如迸溅出凌厉的电光。支狩真忽而一笑:“大嘴,我先去方便一下,烦你稍等片刻。等会儿我有一门独家遁术,还要请大嘴你指教。”
谢玄楞了一下,浑身气势一滞。支狩真挟着剑光直冲出去,密密麻麻的钩饴蜂也随后追出。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支狩真还未回房。霞怪笑着走过来,作揖道:“谢公子,时辰不早了,承惠十二块蜜玉,还请结账。”
结账?谢玄望着一片狼藉的酒桌,蓦地一震,遁术?
他醒悟过来,忍不住一脚踢翻酒桌,破口大骂:“尿遁?原小安,你这杀千刀的混蛋!”
第十八章 风景这边独好()
厢房内,众人面面相觑。王凉米瞧着谢玄气急败坏的模样,没来由地一阵开心。
“玄哥儿,我身上一块蜜玉也没哇!”“玄哥儿,把我卖了也抵不上这么多蜜玉啊!”“玄哥哥,我这支镶了道符的金步摇,兴许还值得上一块蜜玉,你拿去吧。”陆凌云一干人哭丧着脸道,白坚也醒过来,羞怒地坐在地上不肯起身,裤裆竟湿了一小滩。
谢玄发了一会儿呆,忽而击节大笑起来:“有趣,有趣!这小子当真有趣!用这个结账,多下来的赏你。”他随手抛出一块价值连城的炎阳玉佩,丢给霞怪,洒然走出厢房,向后招招手,“小凉米,有空再给哥哥吹箫!”
外边夕晖正浓,杨柳摇影,溪水闪烁着金红色的粼粼光斑。谢玄哼着小调,走进绚丽的霞色里,见到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不由停下脚步,去摸银子。
一支亮晶晶的冰糖葫芦递到他面前,谢玄楞了一下,抬头瞧去,一个青袍儒生站在跟前,背负书箧,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映着余辉柔和的光彩。
“哈哈,孤老头是你!”谢玄兴奋地跳起来,“哦不,族长大人,嘿嘿,你怎么有空来建康了?啊我晓得了,一定是来偷看你的老相好对不对?”
谢青峰温和地笑了笑:“刚到建康,就听到你要在杨柳居整人,过来瞧瞧你的威风。怎么,是不是吃瘪了?”
“哇靠,孤老头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都猜得到!”谢玄夸张地扮了个鬼脸,顺手抓过冰糖葫芦,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
谢青峰莞尔道:“你从小和人打架,要是赢了,多半无精打采。可要是打输了,心情却不错。”
“老是赢有什么意思?”谢玄耸耸肩,跟着谢青峰沿溪而行,时不时指手画脚,滔滔不绝地诉说城里的轶闻趣事。
谢青峰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你在建康这几年,吃喝嫖赌都学会了?”
谢玄没大没小地拍了拍谢青峰:“孤老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谁像你,混到现在还是个童子身。”
谢青峰也不以为忤,苦笑一声:“你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爱胡闹。”
谢玄叼着冰糖葫芦,慢慢抿着,甜甜酸酸的滋味从舌尖一点点蔓延。他父母早亡,性子又顽劣,在族里日子并不好过。有次他受了辱,顶着暴雨狂奔。跑着跑着,雨点突然没了,那个孤老头撑着一把布伞,也像现在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边。
“反正有你罩着我嘛。”谢玄咧咧嘴,一口咬掉冰糖葫芦,把竹串子远远地甩出去。溪水上荡起一点又一点涟漪,竹串子晃了片刻,慢慢沉入暮色的水面。
谢玄脸上的笑容也如暮色一样柔和安宁,谢青峰微微一笑:“糖葫芦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么?”
谢玄摇摇头,又点点头:“变的是人啊,不是吗?”
谢青峰轻轻叹了口气:“人总要变,不是吗?”
溪水尽头,山丽湖秀,二人并肩走上翠荫叠嶂的紫金山。谢青峰看了谢玄一眼:“山脚下的人多不多?”
谢玄瞧了瞧附近嬉戏的游人,随口道:“当然热闹了。”
谢青峰点点头,走到半山腰的丰茂竹林,又问道:“现在人多不多?”
“三三两两。”谢玄环顾四周,嬉皮笑脸地答道,“孤老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青峰笑了笑,一路走上山顶。橙红色的斜阳西落,层林尽染,云霞萦绕孤峰,紫色的烟气袅袅上升,宛如仙境。
“现在人还多吗?”谢青峰再问。
“只有我们俩个了。切,孤老头,有话直说吧!”谢玄翻了个白眼,扯开衣襟,任由凉爽的山风冲击赤裸裸的胸膛,直呼痛快。
“越往山上走,人就越少,这条路向来如此。”谢青峰遥望着下方暝色四溢的建康城,慢悠悠地道,“想要看最好的景,就要走最孤独的路。”
谢玄一屁股坐下来,背靠岩石,挖了挖耳朵:“嘿嘿,可我觉得人才是最好的景。山顶上就我和你大眼对小眼,很闷的好不好?”
“修炼本就是一件很闷的事。”谢青峰正色道,“整个大晋,世家弟子共有多少?数十万众。每年能有多少人拜入道门?不过千里挑一。入门后又有几个可以真正一窥道途?万中无一。小玄,你天分之高,谢氏历来绝无仅有,日后必能炼虚合道,即便破碎虚空也绝非奢望。”
谢玄禁不住动容,史上成就破碎虚空者,道、魔门中不过寥寥,没想到孤老头对自己的期望如此之深。
“你在建康声色犬马,整人耍闹,结交的也不过是些酒肉朋友。如此蹉跎岁月,虚掷才华,值得吗?”谢青峰摇摇头,“修行的路注定是孤独的。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是不能陪你走到最后的。”
谢玄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谢青峰身旁,伸手比了比两人的头顶,嬉笑道:“时间过的真快。孤老头,我快和你一样高啦!”
谢青峰意味深长地道:“你一定会比我更高。”
“可更高是为了什么呢?若是为了看最好的景,我现在已经看到了。若是为了长生,不快乐的长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没往高处走,怎知现在看到的就是最好的景?你未曾长生,怎知长生就无趣?”
“孤老头,你知道吗?来了建康以后,我吃过最昂贵的蛟胆,最罕见的石髓,最鲜美的犼唇,最滋补的玉芝……可我最喜欢的,还是小时候你买的冰糖葫芦。”
“我晓得你今日之所以要教训原家那个孩子,是为了替我出口气。”谢青峰幽幽一叹,望着青花巷的方向,温和的眉宇间第一次泛起微澜。
谢玄侧过首,默视着他忧郁的消瘦脸颊,忍不住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原婉的一次逃婚,彻底毁掉了那个意气奋发、才华横溢的谢青峰。那会儿在雨里狂奔,他忽然懂了,身边那个人,原来和自己一样的孤独。
“可是我对婉儿,并没有怨气啊。”谢青峰沉默了很久,忽而笑了笑,笑声恍惚在风里驻留,“能喜欢上一个人,就已经很好了。”
“切!”谢玄翻了个白眼,陪着谢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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