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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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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笑吟吟的马平,李延炤俯身下拜叩首道:“都尉拯救属下于水火之中,属下虽千言万语,不足以表感激之情……”
马平赶忙上前扶起李延炤,连道:“定东,如何使得。如今你我是平级。我领军来援,不过是为将者的职责罢了,万难接受你一声谢……”
李延炤抬头注视着马平,诚恳道:“建兴九年,延炤初入行伍,便在都尉手下当兵。都尉一日是延炤上级,终生便是延炤上级。况此番延炤率众力战,困守孤城。若非都尉及时前来相救,延炤及麾下士卒又怎能如此顺利脱困……”
马平听着李延炤的一席话,感慨良多。最终还是摇摇头道:“定东,此番令居得以脱困,还是使君与陈平虏倾力相救。否则,仅凭我一县,兵不过千余,又怎能击溃刘胤,挽救令居?”
李延炤嘴角勾勒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我与麾下死守孤城,所为无非令百姓不受战火荼毒。这些士族高门,平日无用,烽烟骤起也不思抗敌,反倒算计起自己人来,不鸟他们也罢!”
马平一手揽过李延炤,却见他皱眉咝溜了一口冷气,忙关切问道:“受伤了?”见李延炤点点头,便将他扶到榻前坐下。马平轻拍李延炤肩膀,道:“定东。话不是那么说。虽这些士族屡屡内耗算计,于国于民确是无益。然则当下,我等想做什么事,还不得不仰仗他们的脸色。这口气,定东你就权且忍下吧!”
听闻马平一席话,李延炤虽未表态,却也是满脸不情愿之相。马平不由得笑骂:“多少年了,你还是这倔脾气。唉,想要任事,光有才能尚且不足,还要忍得!”
听着马平苦口婆心一席话,李延炤表情也是松弛下来。他对马平一拱手:“都尉教诲,延昭铭记于心。今后任事,必默念都尉教我这一忍字……”
马平点点头,起身便道:“既然定东想通,便是最好。你有伤在身,万勿四处走动,养伤为要。我便先回,日后得暇,再与定东叙旧。”
送走马都尉,李延炤方才躺下,却又见一护卫打了报告入屋,对李延炤通报道:“禀司马,外间有一援军将佐求见。”
“他可报上姓名?”李延炤面不改色地问道。
“不曾,他只道是司马旧识。我等未敢多问。”
“喊他进来吧。”李延炤坐起身,顺手披上皮甲。紧了紧束带。不多会儿,大门处已是行进一人,望着李延炤笑吟吟地拱手道:“李司马,别来无恙!”
“是你?”李延炤声调都提高了几分,看着行入屋内的宋小虎失声道。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千金买首(上)()
宋小虎的到来令李延炤感到意外的吃惊。自从广武一别之后,已是数年不见。此时的宋小虎一身戎装,身披红色大麾,较之当初分别之时已然成长了不少。然而李延炤却怎么也料想不到会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之下与宋小虎重逢,面色之中顿时尴尬不已。
宋小虎也不料李延炤麾下县兵防守令居此战居然打得如此惨烈。他方才自城外行入,已见城中四处皆是阵亡双方尸体。其中被散乱堆放起来的虏贼将卒尸体,使他尤为关注。自张使君之前军议之时与众方镇使君承诺斩级过千者可提请封爵,各士族高门的掌舵者便纷纷在这场战事中动起了心思。
然而之前这些拖后腿的猪队友放任李延炤自生自灭。得到使君严令之后行动,在陈珍的统领下日夜兼程赶往令居,却是为时已晚。到达之时,只将将赶上喝了口汤。陈珍的先锋部队与复仇心切的辛岩所部冲杀一阵,也只不过在城外与西门附近斩级两百余。一时间众人有的没的已俱是动起了别样心思。
扬烈将军宋辑听闻其子宋小虎明言,当初在广武军中曾与李延炤有一番交情,便怀着他自己的心思,将宋小虎派来面见李延炤。宋小虎以叙旧为名来到李延炤的军帐,却见到李延炤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皮甲,而他身上包裹伤口的布条自皮甲之后透出来,让宋小虎看了不由暗自心惊。
“自广武一别,我一直在家父帐下任事。阔别许久,不知李司马最近安好?”宋小虎满怀敬意,向这位血战旬日的县府司马拱手为礼。
李延炤虽说颇为厌烦这些士族高门明里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事风格,也看不上他们屡屡拖后腿的作为,却也不得不对其客客气气,虚与委蛇。他微笑着拱了拱手,道:“有劳挂念。此番托三军将卒死力,堪堪守住县城。李某九死一生,已是颇为不易,怎能奢求更多……”
宋小虎见李延炤说话时候不慎牵动伤口,疼得微微蹙眉,忙关切地问道:“司马临阵不惧,血溅州土。我是真心敬服。”言罢宋小虎拱手为礼,深深向着李延炤鞠了一躬。
“小虎无需客气。”李延炤说着,向一旁侍立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便去内屋取过蒲团胡凳等物搬来,放在宋小虎身侧。而后又拿着一只粗瓷大碗,去屋外水缸中打了一碗水,端到宋小虎面前的几案上放下。
“军律有文,三军禁酒。”李延炤望着宋小虎道:“况李某人有伤在身,就不请小虎饮酒了……”宋小虎闻言连忙起身道:“无妨,无妨。”言罢便端起水碗,一饮而尽。
“我部今夜有叛变军卒献城。以至西门陷落,守将战亡。”李延炤神情悲戚地望着宋小虎:“若非临羌马司马与陈平虏引军前来,结局何如,尚未可知。于此,李某倒是要感谢诸位星夜驰援之情……日后但凡诸君有所相托,李某必不负众人……”
李延炤对宋小虎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自己都有种假惺惺的不适感。只是此等情形,借宋小虎之口传达他对凉州这些士族高门的善意却是不得不为。
宋小虎满面羞愧道:“先前令居遭逢敌军攻击,我也曾苦劝家父上书使君,而后率军驰援。孰料州治官员迟迟无法备齐大军所需粮草、军械。以至司马困守孤城。小虎也是惭愧至极……”
听着宋小虎的一番剖白,李延炤在心中暗自冷笑了一下,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小虎来我这里,令尊可有什么吩咐?若有吩咐,但凡定东做得到,必鼎力相助。”
宋小虎见李延炤也懒得与他叙旧,心中也知早先各家俱是按兵观望,已使他丧失了对于这些高门士族的信任,心下颇不是滋味。只是念及其父宋辑对他言及之事又不得不办,只得扭扭捏捏道:“司马麾下将兵,皆是健锐之士。以三千兵力阻敌两万,使刘胤顿兵城下,不得寸进,家父与某皆是敬服。司马固守旬日,斩获必定丰厚……”
宋小虎顿了顿,斟酌了一番措辞,又道:“家父所虑,是想令我在此战之中挣得事功,回州治之后可做进身之阶。然赴援至此,却已有些迟。如今虏贼退去,我部斩获寥寥,便厚颜前来相请,惟愿司马施以援手,将贵部斩获虏贼首级,分与我一些……”
李延炤听宋小虎所言,立时便明了他此来为何。心中立时便对宋小虎更轻看了几分。这些膏粱子弟,占据着丰厚的资源。平日恣意享乐。到了真正遭逢危难的时刻,却远远地躲在后面。莫说带兵赴援,便是钱粮也不曾予自己分毫。而眼见自己与麾下军卒出生入死挣来一番事功,却又眼红不已,想要上来分一杯羹。天下哪有此等美事!
李延炤忆及这十日来,数番苦战。麾下将卒伤亡一茬又一茬。莫说基层将佐,便是百人将,百人长级别,如今都是伤亡过半!连一直跟随自己数年的张兴与韩文灿二人也血洒城头。他们拼死拼活挣来的这份事功,怎能拱手让人!
李延炤念及这些事情,面上不由得扭曲狰狞起来。乍一看去分外可怖。宋小虎见状,心下也不知是否自己言语冒犯冲撞了这位昔日同营的袍泽上级。心中略有些不安起来。他侧过头,试探性地唤李延炤:“李司马,李司马!”待李延炤抬起头来,神色已是恢复清明。
诸多念头方才在李延炤心中闪过。这些拖后腿的猪队友士族高门固然可恶。然而李延炤心中亦是心如明镜。这些人,绝对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得罪得起的。只是千余将卒血洒城头,许多人捐弃生命争来的这份胜利果实与事功,若是如此轻巧便让出去,也令他觉得心有不甘。
李延炤平复了一下情绪,望着宋小虎,随即便是两行泪自眼角溢出。他语调悲切道:“小虎有所不知……这支县兵,乃是我数年之间,征募流民子弟与本县良家子,同先前所余本部混编而成。起初不过千余人,然刘胤来袭,我县兵力不足,我便募集两千辅兵守城。如今敌虽退,麾下兵士却也伤亡惨重,十不存三……”
李延炤一脸懊悔地用拳头击打着自己的脑袋,显得痛苦不已。然而动作太大,却牵到了身上伤口,不由得又是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李司马率先垂范,亲临一线,以至伤重至此。想必麾下军卒也是受司马感召奋力死战,求仁得仁,司马全然不必心有愧疚……”宋小虎也不知应当如何劝慰李延炤,只得如此言道。
“话虽这么说,然而这些伤残乃至阵亡士卒背后,又有多少翘首以盼的父母、妻子?又有多少孩童幼失怙恃?李某眼中,这些军卒俱是我兄弟袍泽。如今他们都已不在,我又如何能弃他们家人于不顾?”
看着面色同样渐渐凝重起来的宋小虎,李延炤一脸正色道:“当初在广武军中,你我二人交情便是不浅,然而如今,我不得不抚恤这些伤亡军卒眷属。小虎,我下令将军功首级匀给你部,可以。然我也有所求,望你回去之后,转达给令尊,由他思量定夺。”
宋小虎起先听李延炤言道麾下伤亡惨重,本以为他要口出拒绝之意。然而此时听闻李延炤应承了他所求之事,心下不由大喜,登时便回道:“司马有何要求,不妨直言。我归去后,必说与家父,请他斟酌一二。”
“延炤所请,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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